印刷廠陸老闆今次邀請到他新入伙家裡吃晚飯的幾個人,原來都是事前面約。在兩星期前,我倆在香滿樓裡相遇,他便約我,他說剛從日本帶回來幾張精采雷射影碟和幾本荒木經惟的攝影集,會找一晚,約齊幾個同聲同氣老友,在他家裡熱鬧一下。
約會的當日早上,歌頓張在電話裡問我:「今晚陸叔請食飯,買乜嘅去呀?」
歌頓張這樣一問,令我愕然,因為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。「做咩要買嘢去?」我說。
「今晚可能係佢生日喎!」歌頓張解釋。
「唔會啩,今晚係去佢屋企睇咸片咸書,點會係生日呀?」我實在不願意是晚聚會的嬉戲性質會改變。
「我記得有年佢做生日請食飯,都係咁上下呢個時候,今日九成九係佢生日!」歌頓張頗為肯定道。
「不如問吓編輯陳,佢今晚都會去,問吓佢知唔知啦?」我想進一步求證。
「我問咗喇,我打電話問晒所有人嘞。」
有時候真係服咗歌頓張,怪不得他在金融機構可以連做十年而不轉工,他優勝在不怕煩、不怕悶,願意做一切男人老九不屑做的事。我曾問他何以怎會有如此功力,他說此乃多打高爾夫球之結果。
是晚離開家門前,我打開衣櫃,取出那樽名牌古龍水,那是聖誕節與製片陳上大富豪抽獎得回來的,當晚花了千多元,就只取走這瓶男人香水。
我走路到街口超級市場,走入去在收銀機前排隊,輪到我之時,我在櫃檯前取了一盒雙層刀片,然後我請求該位收銀小姐用張花紙把我那瓶古龍水包起來,該位小姐一臉怨言對着我,眼睛顯然在說:「幫襯咁少,竟然叫老娘做嘢」。我明白她心裡話,很願意多買些可以放在口袋裡的物品,不過瑞士蓮朱古力並不放在身處範圍附近,環顧四週,唯一可買之日用品,卻非我日常需要,但我無可奈何仍買了那盒東西。那是甚麼?Durex是也。上次(前年)買了一盒,去了四次韓國、三次泰國、一次菲律賓、兩次台灣都未用完。然而我今回卻不能不買,因為我不把Durex放在該收銀小姐面前,她絕對不願意把我的古龍水包起來。
我跳上的士,告訴司機開去西貢。我從口袋裡拿出陸叔新居地址給他看。
陸叔在電話裡曾這樣對我說:「你同的士司機講,過咗白沙灣遊艇會,再前啲就見到牛尾村,第一個路口轉入去,有條斜路上山,係私家路,行到盡頭,由電燈柱向左邊數埋嚟第三間、白色鐵閘,那就係嘞。」此是世界上最長地址之一,我將之抄下來,一字不漏讀給司機聽,他便不難把我送到陸叔家門口。我按門鈴時,見到歌頓張正駕車到達。他載了得哥(沙塵超)、死火周和OK華來。
陸叔品味,猜不到相當高雅,在他這所坐山面海西班牙別墅內,放了不少古玩和玉石,叫我十分羨慕。中堂掛上丁雄泉畫裸女圖,decadent得來有死不悔改之意,這明顯是屋裡主人公開宣言和心聲。
陸叔要我對他室內裝修發表意見,我坐在客廳紫檀木明朝款式椅子上,還有甚麼話可以說呢?我留意到牆角掛着一個小相架,一張黑白舊相片旁邊寫着一行字:「一舉步不堪回首」,再仔細看照片中人,面黃骨瘦,穿着又皺又舊解放裝,我不用問,便想到那是陸叔於大陸文革時在幹校所拍的照片。
陸叔此時拿了一瓶白蘭地出來勸飲,只有歌頓張接過他一杯,其他人都說食飯時才飲。
八點鐘。連最遲來的編輯陳也到了,他一入來便遞一枝白蘭地給陸叔,跟住講幾句好意頭說話,原來當晚真是陸叔生日宴。「今日唔係我生日,真正生日其實係前日,我諗住今日編輯陳夜晚唔駛返報館,所以就改為今日請大家食餐飯。」
我終於為那瓶得自大富豪的古龍水找到最適合的主人。
陸叔家裡有三位傭人,那位順德老婦做餸菜,十分美味,我不由自主地頻頻舉箸;陸叔明知道我滴酒不沾唇,但他仍給我倒了一小杯,由於我略為肚滯,所以也願意飲一點點,試圖溶解留在口腔裡的膠液。
吃水果時候,陸叔徵詢大家意見:「睇邊部先?有部床板慶子演嘅《今夜波光燦爛》,果部戲喺日本好賣座。」
一聽到松坂慶子,大家就嗒糖,死火周把《今夜波光燦爛》這個片名用日語發音唸給大家聽,大家笑到幾乎把口中的水晶梨和提子都噴了出來。
陸叔的LD碟機駁了前後四個喇叭,音響效果冇得彈,但弊在《今夜波光燦爛》乃劇情片,對白多到無比,而松坂慶子又惜肉如金,大家飲咗幾杯「屎水」之後,已沒有耐性欣賞日本第一美人演技。
大編輯陳搓着自己肚皮說:「實實際際,搵部真刀真槍嘅嚟睇吓啦。」
陸叔笑笑口說:「睇LD機真係無得頂,好似現場一樣,我買咗呢副神嘢,得閒睇一睇,呢半年嚟多咗好多次。」
「陸叔,你出特刊叫人收工,而你一星期嚟幾次,因住你自己都提早收工呀!」大編輯陳提醒他。
「唔駛怕,你同佢定,陸叔朝朝練氣功,精神爽利,日日嚟都得呀!」我說。
「阿張就知道我啲嘢,你地都學吓氣功,真係好有料到呀!」陸叔邊說邊為我們播放一部在《PENTHOUSE》獲得四粒星的正片。故事講一個敵七個,壯漢與七美女流落在太平洋荒島上,終日無所事事,以造愛為樂。
「以一敵七,七七四十九,七九六十三,咁樣一年,一年幾多次呀!」陸叔口中唸唸有詞。
「咁嘅環境仲諗住捱一年呀?」大編輯窒住陸叔說:「你估你真係鐵人。」
「好難捱咩!?俾我都做到,我今年五十一歲,我自己計過,我前半生都做咗五千次啦。」陸叔自豪兼理直氣壯地說。
「好嘢,陸叔愈老愈堅!」OK華、得哥、死火周三人不約而同地拍手叫好,OK華更興奮到衝上前搭着陸叔膊頭,半抱着他。
「我十五歲破身,」陸叔一回憶起童年時在印尼生活情景,臉上自然流露出快樂容顏,「到十八歲時候,我已做了三百次,果陣時幾過癮,有兩個女同學鍾意我,我一三五陪一個學印尼文嘅,二四六陪另一個學荷蘭文嘅。不過,有咁耐風流就有咁耐折墮,我返大陸住咗成十八年,頭三年仲有得做,識咗個上海妹同學,做咗廿次左右,但跟住果十五年,就慘絕人寰,加加埋埋做咗唔夠十次。」
「咁你落嚟香港呢十幾年,咪做咗四千幾次咁多,」OK華對年紀已五十過外的陸叔羨慕不已。
「係呀,差不多日日做,補番舊時喺大陸完全冇得做果條數。」陸叔說一個人一生做五千次係基本數,以後做多一次就係賺一次。
「你人生個目標係幾多次呀?」我問。
「我唔想定一個目標,咁樣俾自己一個壓力,做起嚟太過機械化,有乜樂趣。我估計仲可以做十零年,六千次一定唔止,或者有機會接近七千次。」陸叔對自己將來以及香港將來都同樣十分樂觀,怪不得他今年又買新屋,又擴充寫字樓。
健力士世界紀錄大全沒有造愛次數紀錄,但陸叔做六千幾次(或者七千次),在香港來說,應該有力爭到前列位置,至少可以與陳欣健一起晉身入十強名單裡。
陸叔頭髮見白,侃侃暢談他武功,OK華愈聽愈慚愧:「你咁犀利,不如過番我兩招啦。」
「我教你,」陳大編輯搶先一步說:「你唔駛練氣功,又唔駛食補品,一晚都可以做七十次,咁樣好快便接近陸叔六千幾次的零頭。」
一晚做七十次,有冇搞錯!大家都說陳老總作大。
「冇作大,我呢個方法特別為唔肯用功、又唔肯盡全力嘅人設計嘅,」陳大編放下手中酒杯,雙手在空中比劃着說:「好似OK華咁識撩女仔嘅人,可以先動口,嚟一個69姿勢,咁樣做一下就等於做六十九次,之後臨天光再做一次,咪夠晒七十次囉!」
陳老總食鹽多過我們食米,老謀深算,兼閱歷豐富,他講笑話,令我捧腹上下氣不順,有點辛苦,而阿得和歌頓張,更拍掌叫好。
在二十八吋大螢光幕前,看由雷射影機播放春宮片,特別加多幾個錢肉緊,當晚大家由於都飲了幾杯「屎水」,各人反應特別熱烈。OK華第一個投降,埋怨說:「今晚死啦,有冇地方搞掂。」
饑渴這件事很易傳染,一個人傳出來,其他人自然有同感。
「不如咁啦,……」,陸叔見大家慾火焚身,終於作出建議。他走去打電話。
之後,我們分乘陸叔和歌頓張兩部車,開到沙田河畔酒店去,我們各自進房。
我脫下皮鞋,按開電視機。然後入浴室洗一洗面,聽到電視機傳來何守信說話:「今晚大家都好開心,一齊慶祝歡樂今宵五千次。」
這個世界沒有烏托邦,明天各種環境會比今天更壞。所以EYT五千次,幾乎已經是我們人生目標。至於略為不幸的人,如果不能ENJOY YOURSELF TONIGHT的話,也至少EAT YOURSELF TONIGHT?
十九世紀末紐西蘭哲學家卡迪兒(Kadichee)說:「我造愛,故我在。」這句話(如編輯陳所說)實實際際,確是十分適合今日香港人的心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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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 #1987 #張氏起居注 ]